歸來吧,我親愛的孩子

2015072215:22
每一個西北人,心中都藏著一抹黃土。黃土與西北人的情緣是無法扯斷的,仿佛母親與孩子之間的臍帶,雖然被剪掉了,但是西北人的一生中,總是被一根無形的臍帶與黃土牽連著。黃土最親近的孩子,當然就是農民了。農民整天在黃土裏耕作,翻弄著黃土,就翻弄出了大片大片的麥苗,大堆大堆的洋芋。洋芋也是土地的孩子,它被我們做成食物,填飽了我們的肚皮,然後長成了我們身上的一部分。黃土,孕育了西北人。
小孩子天天在黃土裏摸爬打滾,粘了一身的黃土,母親便會走過來,用她正在忙碌的雙手拍打著孩子身上的土,總會充滿dermes慈愛地嚇唬孩子,說道,“不要在土裏亂爬了,再弄髒衣服了我打咧!”
然而,黃土的吸引力是巨大的,孩子很快就忘記了母親的話。黃土裏有一種小蟲子,它總是藏在土裏,把乾燥的黃土弄成了一個漩渦狀的坑,靜靜地等候著自己的獵物的到來。三兩個粘了一身黃土的孩子,蹲在蟲子布下的陷阱旁邊,大聲的喊道,“透透透透濛濛兒,你大舅舅叫你開門咧!”,不一會兒,這個土坑的中心就開始動了,小孩子抓起那一團運動著的黃土,放在手心裏,慢慢地撥撥,“透透濛濛兒”就出來了。
每次下過雨,村裏的小路上就被雨水滋潤出了大塊大塊的泥巴。道路雖然泥濘,但是孩子也有孩子的樂趣。您快瞧啊,那幾個倒楣孩子又在玩泥巴了。原來,他們把泥巴捏成了一個碗狀的東西,然後拿在手裏,在空中迅速地反扣下來,摔在地面上,那個碗狀的東西的底部就破了一個洞,同時伴隨著一聲乾脆的聲音——嘭!孩子們把這個叫做“絆響嘭兒”。
看,他們玩的多起勁兒啊。玩膩了“絆響嘭兒”,孩子們又換了別的玩法,“來,我們捏泥人吧。”泥巴總能帶給他們這麼多歡樂,孩子是容易滿足的。正玩的起勁兒呢,孩子們的父母就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大喊,“哎,狗蛋,吃飯咯!”,狗蛋扔下自己手中的傑作,屁顛屁dermes顛地跑回家吃飯。
忙碌的父母三下五除二,幾口就解決了碗中的麵條。再舀一碗吧,母親飯量小點兒,父親卻能吃上三大碗面。父親母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下苦人,吃完飯了還要去黃土上耕耘呢,要不然哪來的白麵片子給自己的小崽子吃的白白胖胖呢!在黃土上耕作的農民漸漸地有了黃土一般的膚色,也有了黃土的品格,低調,內斂,含蓄,熱情卻不張揚。他們將自己的汗水灑在了黃土裏,長在了麥苗上,所以碗中的白麵片子才是那麼的香,因為面片裏面有著農民們的熱烈而又含蓄的感情和對黃土的崇拜。
食物總是變著法兒的吃,總不能每頓都吃面片子,頓頓吃土豆吧。今天咱們包餃子吧,餃子可是過年才吃的啊,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,狗蛋想不通,不過早早地就站在廚房裏咽口水了。狗蛋娘將新出鍋的第一碗餃子舀了出來,盛了高高的一大碗,讓狗蛋端給狗蛋的爺爺去。老人看著餃子,感歎道日子過好了,不過年的時候都可以吃到餃子了。“我這個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,還能經常吃上餃子了!”狗蛋爺爺的皺紋裏灑滿了笑容,他吃完餃子,抽起了旱煙,藍色的煙霧從他滿足的笑容裏歡快地翻滾了出來。
西北人總喜歡用黃土來表達歲月的流逝,形容自己的年齡,“黃土已經埋到脖子上了”,是說他很快將要被黃土掩埋了。有的人閒聊的時候就說,黃土已經埋到腰上了,大約他是一個中年吧。用黃土埋自己的這個說法表明了西北人對於黃土深厚的感情,西北人的一生都是一種漸漸的回歸,回歸到黃土裏去,當生命結束的時候,也將完全與黃土融合。“最終都要回去的”,一個遠在異鄉的花甲老人給兒孫們說道,“我死了,將我埋在祖墳裏,埋到我大大旁邊,那裏才是我的家。”

不知不覺間,離鄉已多年,藏在心中的黃土,已經被風兒吹幹,在心裏慢慢生長,慢慢地dermes蔓延成一道道黃土山梁。心弦被狂野地撥動,撥動了心中最容易發癢的節奏。
想念的畫卷,從眼前緩緩展開。西北風吹過,我又聽到了黃土的召喚,像母親在呼喊著自己的孩子。
歸來啊,歸來——